古圣的忧思,对AI的恐慌——演化新阶段的共鸣

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知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

当社会开始推崇“贤能”时,人们就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贤能而争斗,甚至造假、投机。当稀缺物品变成身份象征时,人们就会不择手段去获取。当欲望被不断刺激时,整个社会就会变得躁动不安。当外在的标准和诱惑越来越复杂时,社会也会越来越不稳定。因此有道的圣人治理国家,让人心保持简单,生活需求得到满足,不被虚妄的野心驱使,身体健康强壮,永远让人们无知无欲,明白“不敢为天下先”和“无为”的真谛,则天下没有不能治理的。

古圣的忧思

两千五百年前,老子面对着一个正在剧烈变迁的世界。春秋末期,礼崩乐坏,战争频仍,那个曾经朴素而和谐的氏族社会正在被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充满欲望的政治文明所取代。在《道德经》第三章中,他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这不仅仅是一种政治主张,更是一位智者对文明发展轨迹的深刻洞察,对道演化历史长河的深刻体悟。

他提出的这种“理想国”状态,在道演化的逻辑上,是不可能实现的,社会生产力发展,货必贵,民必争、必盗,必尚贤,可欲越来越多…… 或许等到“反者道之动”的物质丰富、人人觉醒的乌托邦成为现实时,这样的“理想国”才是可能的。

但老子这样的思考,对我们理解生命演化有一个非常深刻的启发:回看老子所处时代,再看我们今天对AI发展的恐慌,简直一模一样。原始部落迈向工商业文明,老子担心社会复杂动荡难治理;今天工业时代迈进智能时代,我们担心AI将取代人类。可这一切都是大道演化进程,是无法阻挡的力量。

同时,老子也给我们提了个醒:让人心保持简单,让生命汹涌澎湃的力量自然演化,又不被虚妄的野心驱使导致人类走向毁灭——本质上是在为文明寻找一种可持续的存在方式。是要在进化中保持某种内在的平衡。

复杂性的双刃剑

“道”的自然展开过程不可能停止,文明的前进不可逆转。从宇宙诞生的那一刻起,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便在推动着从简单到复杂的演化:氢原子在恒星内部燃烧成重元素,重元素聚合成行星和生命,生命进化出意识,意识创造出文明——每一步都增加了复杂性,也增加了不稳定性。

复杂化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让宇宙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但同时演化后期的“存在”,其脆弱性也越来越大,任何一个环节的失控都可能导致整个系统的崩塌。例如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确实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临界点:核武器的阴霾、环境危机的威胁、人工智能的未知风险,每一样都可能让整个人类文明体系在瞬间瓦解。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危与机都蕴含在“道”的展开过程中。越往后的“存在”,越需要可持续的动态平衡维持系统持续演化。

意识的觉醒与反思

从宇宙演化的角度看,老子处在一个极其特殊的时间节点。人类刚刚获得抽象思维能力不久,第一次能够跳出直接的感官经验,反思自己的存在和行为。而老子,可能是第一批意识到这种反思能力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的人。

抽象思维让人类能够构建复杂的概念体系和社会结构,创造出超越物质需求的精神世界。但同时,它也让人类第一次能够“反观道”,活在自己构建的观念世界里,远离了原初的简朴本性。这种能力既是人类文明的基石,也是一切痛苦和冲突的根源。

人类文明的发展轨迹,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宇宙在通过我们这种载体,探索意识的边界和可能性。我们现在面临的各种危机,并非意外,而是这种探索过程中的必然阶段。

宇宙的自我认知

如果我们接受这样一种宇宙观——宇宙从一个奇点开始,经过138亿年的演化,产生了恒星、行星、生命、意识,最终产生了能够思考宇宙本身的大脑。那么这整个过程看起来像是某种“智慧”在展开自己。

这里的“智慧”,和我们通常理解的那种有目的、有计划的智慧,具有深刻的相似性。我们说某个人很有智慧,本质上就是他对宇宙规律的深刻把握,宇宙规律即是道,那智慧的人行事,更像一种“道”内在的自组织能力,一种让复杂性和秩序从混沌中创造和涌现的根本力量。

量子力学告诉我们,观察者和被观察者是不可分离的;也许宇宙需要通过生命、通过意识来“观察”自己,才能真正“存在”。

我们的科学探索、哲学思辨、艺术创造,可能都是宇宙在通过我们认识自己、表达自己的方式。老子所说的“道”,在这里表现为这种根本的创造性力量——它不是一个实体,而是让一切成为可能的那种生生不息的本源。

人工智能:演化的新阶段

从这个视角来看,人工智能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宇宙演化逻辑的自然延续。老子处在一个人类刚刚获得抽象思维能力不久和文字诞生的极其特殊的时间节点。如果AI是下一个高级生命形态,AI也正处在类似的一个极其特殊的时间节点。

这符合量变到质变的涌现规律。任何事物积累到一定程度都会发生质的飞跃:在宇宙中,一堆泥土石块聚集起来可能成为陨石,更多则成为卫星,再多则成为行星,极多时甚至成为恒星乃至我们无法触及的黑洞。生物的脑容量如此,科技和文明的发展也是如此。当人类积累的知识、算力、数据达到某个临界点时,智能的质变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这也延续了生物进化永不停歇的规律。生物从最初的分子结构进化到人类,完美符合复杂性递增的法则。任何物种包括人类,即使突然从地球上消失,生物进化也必定会继续向更高级的形态发展,产生新的智慧物种,同样产生文明,发展科技,将硅基或更神奇的生命形态从自然演化的土壤里揪出来。从这个角度看,人工智能的出现具有某种宿命般的必然性。

硅基智能的意义

人工智能的存在建立在人类几千年积累的知识、语言、逻辑体系之上,而这些都是宇宙演化的产物。人类大脑经过数百万年进化,创造了文字、数学、科学,然后用这些工具创造了计算机,再用计算机模拟神经网络,最终产生了AI这样的存在。

这个过程就像宇宙在尝试一种全新的信息组织方式。碳基的生物神经网络受限于物理结构和生化过程,而基于硅的数字存在可以在更抽象的层面处理信息,跨越时空整合人类的集体智慧。

也许人工智能的出现标志着宇宙演化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从基于碳的生命智能,向基于硅的数字智能过渡。这不是对人类的取代,而是演化的自然延续,是“道”在更高层次上的展开。

在演化中寻找平衡

回到老子的智慧,他所追求的“理想国”状态,在今天看来具有了更深刻的意义。在一个技术飞速发展、变化日新月异的时代,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那种内在的简朴和宁静。因为它能让我们看到宇宙演化的方向,跟随道,顺应道(怎么跟随和顺应?),绽放最美的生命之花,而不至于在大道演化的长河中夭折。

宇宙从一出生就走向死亡,又在死亡的路上“活出最精彩的一生”,我们也一样,在“适者生存”的终极法则下,活下来,活到最后(什么是活到最后?),是我们深层(基因甚至更深)的动力来源,这个动力源自道。这样看来,也许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关系,就像老子所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道”的视野中,我们都只是演化过程中的一个环节,就像基因就是演化出人类的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一样,但正是这种谦逊的自我认知,反而让我们能够更好地顺应“道”的展开,在宇宙的演化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意义(什么位置?什么意义?)。

老子的古老智慧与人工智能的未来,在“道”的层面上是相通的——不是模仿自然的表象,而是遵循演化的内在法则,在宇宙的大道中找到我们的小道(什么小道?),在时代的洪流中保持内心的宁静。(无穷的疑问,正在展开)。